全球化現象講座:移動的人民
人權或反壓迫-省思人民移動的困境與機會
人權或反壓迫-省思人民移動的困境與機會
活動紀錄
主辦單位/財團法人育合春教育基金會
日期/2018.6.8(五)下午19:00-21:30
地點/百達文教中心(台南市東區勝利路85號)
主講人:袁志君(育合春教育基金會董事)
主持人:王淑英博士(育合春教育基金會董事長)
語言:中文
翻開歐洲的地圖找到希臘,希臘是東歐唯一的申根國家,同時希臘跟土耳其很接近,希臘就變成難民移動很理想的位置,歐洲為了阻止難民進入歐洲的陸地,大量在希臘小島設難民營,在歐洲大陸設置圍牆。希臘整個被歐盟孤立,使歐洲,特別是西歐不會受到難民潮的衝擊。歐洲難民政策孤立了希臘人跟難民,造成希臘人既要照顧難民,同時又關係緊張的問題。
Lesbos島與土耳其之間最近的距離是5-10公里,是一個非常容易進入的島嶼,只要難民能夠進到兩國間愛情海的中線,基本上就是成功抵達歐洲。然而這個小島已有一萬多名難民住在市中心附近,但市中心的人口數大約是二萬七千人左右(全島人口總數約86,000人),可以預想地理與資源的限制,人口變化等讓當地居民可能產生的感受。這個島除了難民外,也有非常多的NGO。2016年有一份資料顯示,市中心有81個NGO組織在這裡,非常龐大的國際志工、國際組織工作者在這個島嶼活動。
Lesbos有二個官方的難民營,Moria今年五月已經突破了7000人,還在持續增加中。現在進入到比較溫暖的季節,初估一個月可以讓Moria從7000躍升成8000人。然而Moria只是一個能收容2000-3000人左右的空間,目前已經過於擁擠。另一個難民營叫Calatepe,主要是安置有家庭與小孩的難民,收容人數約1500人左右。其他難民可以使用的空間還有一個非政府組織的難民營叫Pikpa,還有UNHCR也會租用公寓跟旅館安置難民。
我2018年利用3個月的時間在Lesbos工作,主要接觸一個非營利組織的難民營Pikpa,觀察一個官方委託非營利管理的難民營Moria,還有參與市中心廣場Sappho Square的各種抗議活動。我的分享主要來自我在這三個空間的互動。
Pikpa是一個國際與希臘志工合作並在希臘立案的組織,強調給難民人權與尊嚴。內部環境有居民住的小木屋、二手衣物站、診所(藥品存放)、志工廚房,行政辦公室。他的行政中心是在邊緣的位置,居民的住所在營區的中心,這種行政邊緣的位置似乎隱藏了管理者的存在感,將中心位置交給居民,象徵著這是一個以難民為中心環境。但是外國管理者(國際職員與志工)是不能被忽略的核心主角 。
為什麼國際人士是營運這個社區的核心?因為所有的居民都是短暫住在這裡,營區的環境建置或規則都是由這些國際職員志工制定,難民是一個學習者與短期過客。團隊希望難民能產生”居民”的意識,但居民是一種的政治參與。儘管整個營區像圖畫一樣漂亮,卻是善心人士捐款與勞力付出為難民打造的伊甸園,不是難民的家園,最終兩者卡在難民如何善盡責任的問題與解決問題。國際團隊並沒有清楚看見自己的定位與權力的使用,這使得殖民主義的關係容易被複製,以”管理”迴避衝突,”居民”面對善心的國際援助人士經常沈默或者不知道如何直述他們的想法。
另一個難民營Moria,是一個官方委由非營利經營的難民營。難民營中心有三個部份,歐洲難民服務中心(EASO),廚房,還有被雙重柵欄隔離的家庭區(含非營利組織辦公區)。其餘的空間分布著單身者的帳篷。難民聚集最多人的據點是EASO跟廚房,國際組織職員與志工最多的地方是家庭區。
EASO職員代表歐盟處理難民面談,難民被訪談後會得到一個印章,黑色或藍色表示可以離開小島到雅典等候聯合國與歐盟的安排。紅色印章代表初步拒絕,但有第二次約談覆審的機會,此時難民最好花錢找律師協助。廚房每天供應6000-8000人的份量,難民平均要等2-3小時排隊領取一份食物。第三個中心是家庭區,雖然大部份的家庭會住在Calatepes難民營,但是Moria也設置一個小的家庭區給婦女與兒童,還有負責管理的非營利組織與他們的志工。這個地方是重點保護區,很多西方志工(大多來自美國)在裡面跟難民小孩玩,或是中東婦女喝茶聊天。難民表示這個管理的非營利組織並不關心難民,他們只在意能不能讓難民星期天去教堂。
家庭區鐵絲網外的帳篷住著單身者,他們都是被國際組織放生的人,基本上沒有什麼服務供給他們。但是在這些區域,每隔五十公尺就會有一個咖啡店,難民放一張桌子,快煮壺加上即溶咖啡或茶包就做起小生意。這種咖啡店是中東風格,人群會聚集在這種小店喝茶/咖啡,與交換消息。也有難民搭一個小棚子加上椅子,收五歐元幫難民理髮。有些被放生的單身者慢慢形成小團體,一起共食、一起運動,互相保護;有些難民已經拿到藍色印章,但約定要跟著團體一起到雅典。這些桌、椅,小平台的運動場,小灶台…都是難民被邊緣化後生出的正向能量。但這個難民營也有很多負能量,每天都有打架、恐慌症、性侵害,男性女性皆有。
在這個難民營中,西非洲的難民最有組織與行動的意識,他們的組織經常協助難民環境、幫忙洗廁所、清理垃圾…等。他們舉行抗議活動。非洲人被希臘警察視為眼中釘,他們曾經被警告有一天會被處理掉。在2017年7月當國際特赦組織拜訪Moria,非洲人發動一個和平抗議活動,要求改善Moria的生活狀況。幾個小時後希臘警察突襲了非洲難民的區域並任意逮捕了35人(簡稱Moria 35案件)。
比較Pikpa與Moria的難民,Pikpa居民陷在人道援助管理者的糾結關係中,Moria的難民則清楚自助,選擇反抗西方難民營體制,而且更聚集能量。另一個例子發生在2018年4月份的阿富汗難民抗議。4月17日這一群阿富汗的難民約100多人步行2公里到市中心廣場開始他們的抗議活動,他們的訴求是關閉難民營,開放島嶼,釋放難民自由。他們忍受白天日曬的高溫,與夜晚的海上強風,佔領廣場直到4月22日星期天晚上,他們遭遇法西斯團體的暴力攻擊。
4月22日星期日晚上8點左右,希臘法西斯組織從雅典搭船到Lesbos島攻擊廣場上抗議的阿富汗難民。阿富汗年輕人手握手形成二個很大的圓圈,將長輩、婦女,與小孩保護在中間。法西斯的成員叫囂著燒死他們,從四面八方丟酒瓶、石塊,還有燃燒彈。晚上12點以後法西斯的人更是分組進到巷道中攻擊救護車,充當臨時醫療站的咖啡館,還有援助難民的希臘人。廣場與街頭的暴力一直持續到星期一早上4點,法西斯的人散去,希臘警察強制逮捕廣場上的120名阿富汗難民(男、女,受傷者都有),當天沒有任何法西斯成員被逮捕。星期二中午,120名難民加上2名希臘支持者被三項罪名起訴,反動、反抗,與佔據公共區域。
這個事件之後,有國際組織的工作人員與志工質疑阿富汗團體的行動,他們認為這個團體將婦女跟兒童當成盾牌,特別是當法西斯攻擊時,有許多國際志工向領導者交涉,他們希望帶走婦女跟兒童,但是這個阿富汗團體的領導人拒絕,他表示團體的成員已經做出決定要在一起。
附帶一提,這個阿富汗團體許多年輕成員來自阿富汗山區塔吉克部落,他們是阿富汗境內唯一對抗蘇聯與之後塔利班的武裝團體(1979-2001),成功保護他們的故鄉不曾受塔利班管轄。這些成員似乎帶著部落長輩的影子,對於佔領廣場表現出堅忍與執著。在廣場上的阿富汗青年為了保護在中間的成員,他們選擇非暴力反抗;每當有年輕人壓抑不住怒氣要衝出去的時候,馬上會有2-3個人壓制與平撫失控的成員;這使得他們的團體沒有潰散,清晨4點仍然站立在廣場上的重要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或許就是一些受傷包扎過的人,仍然選擇回到廣場與團體在一起。這個團體的成員在對抗危機中產出策略,但更有執行策略的勇氣。
我在阿富汗抗議運動的其間做紀錄與報導的工作,最開始我希望幫這個團體留下他們運動的紀錄,運動之中我新期待國際人權團體看見第三世界人民的運動是什麼樣子,運動的原因、團體的文化、凝聚方式、行動想法…。當我所處的國際援助者圈子用人權分析這個阿富汗團體,藉此控訴中東父權文化,我希望“國際援助者”能忠實回顧運動中各種出現的語言。
我們只能用一個角度看這個團體嗎?當我們看到一個西方警察制度暴力下被消失的非洲行動,阿富汗團體站出來抗爭這個白人警察暴力體制(國際人權倡議者對Moria 35的發言),但最後我們想要工作的對象只有婦女與兒童的時候,國際人權工作者想要合作的第三世界人民在哪裡?我看到的是不斷地拒絕,再拒絕。第三世界受壓迫者的反壓迫行動,似乎沒有辦法跟國際的人權團體站在一起合作,但並不是他們不能看見西方定義的人權樣貌,而是國際援助者逃避第三世界人民眼中的世界。當我們還在用白人的思考來保護中東婦女與兒童之時,中東的婦女已經表示他們不可能倖免於白人世界的暴力。
難民每一天一刻的生活都是壓迫與反壓迫的小行動,他們也不能避免與當代西方架構的人權價值衝突,但這個衝突不是沒有意義的。田野的人權工作者,我們也許透過田野民族志或文化描述的觀察,反思我們的白人價值,進一步以行動創造與難民運動合作的空間,讓難民可以在反壓迫中不斷地跟環境產生互動:他們的思考跟行動不被拒絕,他們是不斷地練習、學習與成長;同時間,我們也是。以上是我簡單從三個不同難民空間與互動的學習:反壓迫是什麼?是誰?在哪裡?
圖片:
4月19日,Lesbos市長與警察到廣場驅離難民,理由是清洗公共場所。阿富汗人將衣服脫下來,集體用他們的衣服掃地。最後市長退讓,同意難民清掃後回到廣場。市政府用水車清洗廣場後離開。
4月20日晚上,夜晚港口風很大很冷,阿富汗抗議者包著毛毯祈禱,為他們在18日在醫院過世的同胞念可蘭經。
4月22日,法西斯人攻擊的夜晚,中間的婦女不斷地在安撫小孩,有小孩因為攻擊而害怕大哭,但每個人很努力不讓恐懼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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